星期一, 9月 20, 2004

城市交響詩──法布瑞奇歐.普雷西

普雷西(Fabrizio Plessi)的作品將城市藝術化、交響詩具體化!

位於昔日柏林圍牆的交界,荒廢了半個世紀之久的馬丁葛羅皮烏斯展覽廳(Martin-Gropius-Bau)自從整修重新開放為藝術展廳之後,接連的藝術展每每叫人震撼,如去年的《柏林/莫斯科》、《August Sander人像攝影誌》等大展後,今年初就在同一時間裡三層樓各展出《女性藝術家敏特獎》、《第三屆柏林雙年展》、以及氣勢澎湃普雷西個展《夢之界》(Traumwelt)。一般觀眾到美術館大概是全程參觀,可是柏林人的藝術欣賞方式不同,大部分的人來此只選擇其中一個展覽欣賞否則真會無法消化或吸收,因此花上兩個分別的半天或全天時間到訪馬丁葛羅皮烏斯展覽廳是必須有的心理準備。

細數普雷西所創作的一系列城市交響詩作品從歐洲到非洲,羅馬、柏林、塞拉耶佛、開羅、拉格斯;從北美到南美,紐約、巴西的瑪瑙斯;從中東、南亞到大洋洲,土耳其的貝謝伊爾、印度孟買、紐西蘭的蒂瑪魯,每件作品以城市主題為本並命名。

如果只是以這樣的概念進行創作大概只能說是成功的開端,普雷西最令人佩服的是媒材使用以及作品本身形塑出的舞台效果與戲劇成分,同時運用了聲光與音響的組合讓作品更具爆發力。在柏林看太多大堆頭的聯展以及中青輩藝術家作品,普雷西的展覽一登場豔驚四座,已經太久沒有看到「大師級」的個人創作大展了!藝術家結合了夢與現實的映像,以有形的媒材轉化魔術般神奇的城市氛圍。

城市行旅

進入展覽廳首先進入眼簾的是由天而降懸掛的六根大木柱矗立在入口大廳圍繞成一個圓型,木柱下方緊鄰地板的是六個圓型的電視螢光幕,加以瀑布的水流衝激聲環繞成普雷西的展覽序幕,作品《瑪瑙斯》(Manaus—FORESTA SOSPESA,1999,巴西城市)。從這件開場作品大概就可以看出普雷西的創作元素:實木、DVD影像、水、火、聲音或音樂以及氣氛。

《羅馬》(Roam—ROVINA ELETTRONICA,1988)以義大利古城的歷史興衰為考據,以大理石塊堆疊出古城形貌,環繞24個螢幕,螢幕中播放著大水滔滔的流動,宛如真實的護城河,壯闊的江水聲震撼了整個空間。

進入第二個展覽空間《龐貝城》(Pompei—IL FIUME DELLA STORIA,1996)中的河水則對比似的顯的幽靜而迷離,普雷西以鋼架搭起橋墩,觀眾則從兩端走上去往中間的長河形螢幕俯瞰,每一個螢幕出現的畫面是經過電腦處理的輕盈水波,訴說著古城的黯淡沒落。

比起前三件作品的龐大規模與氣勢,《塞拉耶佛》(Sarajevo—LE CARIATIDI DEI POVERI,1996)則顯出藝術家悲憫的感傷與無奈。14個空的行李箱疊放在一架電視螢幕上方,如同破敗空洞的生活空間,同時暗示了城市的貧窮與內戰的創痛。藝術家對這個城市下了註解:「未來的居住環境或者不是一棟房子而是綑綁成塔的一只只皮箱或者是手提袋,從一地流落到他方,試圖挖掘任何事務的存在,然而我們將更加貧瘠。」

《塞維亞》(Sevilla—MOVIMENTI CATODICI BAROCCHI,1996)將西班牙的天主教信奉精神作了大膽的詮釋。三個大旋轉支架各自支撐起被翻轉的大木箱,仔細一看才發現三個木箱並非單純的木箱而是被倒吊起來的教堂裡的告解房。每個告解房的兩面窗口各有播放烈火燃燒的熾烈豔紅,告解房同時360度地旋轉著。告解房頂端的十字架正對著地面指向「地獄」,藝術家表示這是天主教式的巴洛克宣傳。

紐西蘭的《蒂瑪魯》(Timaru—L’ENIGMA DEGLI ADDII,1999)在藝術家的眼中是一處未經污染的世外桃源。普雷西以長約十公尺的大樹幹橫陳於展覽廳,樹幹中間留空,放入十部電視螢光幕,螢幕中流動著潺潺的清澈流水,加上自然的水流音效,充滿空靈清靜的澄澈感。

《斐茲》(Fez—TEATRO DEL MONDON,1996)與《孟買》(Bombay—I LAVATOI DELL’ANIMA,1995)兩件大作品的共同特色是藝術家觀察了該城市的手工藝與市民生活而觸動的靈感。為於北非的摩洛哥曾受法國統治的阿拉國文化國家,斐茲的風情迥異於其他非洲國家;印度的孟買則是藝術家約十年前造訪的都市,他驚異於印度人的織布工業與生活的息息相關,兩個城市給了藝術家同樣以布料作為創作的素材之一。《斐茲》一作以染紅的棉布擺放於如兩排各八個大喇叭的中間,暈紅的燈光加上阿拉伯音樂,走上台階往大喇叭形狀的容器一望,中央是一個螢幕,畫面則是染缸的水澤;《孟買》的處理則不同於《斐茲》,布料擰轉成條狀,如同印度人用以載物或綑綁的型態,再將其環繞於每個框架的邊框,緊接著一排的螢幕則是印度的河水。普雷西僅抓住當地居民的生活與工作型態,詮釋出藝術家眼中的城市居民風情。

紐約一向給人最繁華的都會形象,普雷西卻選擇了布朗克斯(Bronx)這個位於城市北方最貧窮落敗的區域詮釋紐約。不過作品標題並非紐約而是以《布朗克斯》(Bronx—COLPIRE AL CUORE,1985)直接命名。以鐵絲網圍建起的藩籬,每個螢光幕上都插上了一支圓鍬,如同圓鍬插入螢幕的水中,畫面上應照著圓鍬的倒影。城市的破敗盡現於此,不過這已是二十年前的藝術印象,或許城市面貌已更改。

《今沙夏》(Kinshasa—LA FORESTA DI FOUCO,2002)中的木頭、燃燒的火焰表現了這個非洲城市的灼熱與乾燥。每個兩公尺高大的長形木盒有如棺木,每個木盒下方是螢幕上不斷燃燒的火焰,螢幕上方則堆放了乾燥的枯木。一片烈豔當空的灼熱感頓然而生;同樣是處理非洲的城市,《開羅》(Cairo,2004)也是以紅色的火與乾枯木為基調,藝術家卻使用了兩張木製桌子並貼在一張大木板上,一支火炬由中間竄出,所謂火炬仍然是螢幕中的畫面,藝術家將一台小螢幕放在木把的中空內;《拉巴斯》(La Paz—TRITTICO DELLA VIOLENZA,2003)雖然是為南美洲玻利維亞的城市所創作,素材則接近《今沙夏》。但是普雷西將螢幕的畫面改為灰白的閃光,螢幕上方則是直插入木的斧頭,展現中南美人的野性豪邁;
土耳其的城市貝謝伊爾(Beysehir)在藝術家眼中反而不若一般遊客心中的印象,普雷西仍然以大塊木幹展現了氣勢與城市面臨轉型的綑綁與衝擊。

所有展出作品最軟調溫柔的當屬《哈耳蘭》(Haarlem—IL SOGNO CONTINUA,2004)。20個排成矩形的螢光幕播放著被風吹動的鬱金香,當觀眾走近一望,還能感受到風吹的舒暢,原來後方是一架轉風器,配合畫面中的顫動花朵彷如置身花團之中。

柏林.流動的城市

整個展覽的壓軸大作即是藝術家為柏林所創作的《柏林》(Berlin—La FLOTTA DI BERLINO,2003/2004)。12艘原木搭築起的船隻,平均置於建築大廳中央的四個方位,倒吊懸掛於空中,緩慢左右擺動,每艘船隻的中央則有七個播放紅色天空的螢幕,配樂則是無調性音樂大師葛拉斯(Philipp Glass)的反覆音符。當置身在整個場景中就如同被一片夢境包圍,也虧此建築物才能容得下如此驚人的龐大創作。

所有的原木與船隻製作,以及工程設計完全來自義大利威尼斯。耗費的成本其實不若於同時展出的柏林雙年展,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普雷西以《柏林》一作展現了對媒材運用的嫻熟與對大型創作掌控的駕馭能力,同時詮釋的藝術家眼中的德國柏林,如同一場夢境般的旅程,柏林這個城市在歷史中的飄蕩與不安以及內在渴求的希望。

葛拉斯的音樂在其中也扮演了絕佳的角色,烘托出作品的巨大與迷濛感。
剛開始我還無法從普雷西的作品中體會出我所認識的柏林,只是被整個展覽的氣氛與壯闊的氣勢震攝得目瞪口呆,久久無法回神,在場中間來來回回行走或駐足屏息就花了二十幾分鐘,繞了一圈所有展覽又進入大聽正中央,仍然使久久不能自己。然後我才真正開始了解了藝術家對柏林的印象,不斷變動卻又可望靠岸的歷史宿命,柏林或者柏林人都在仰望天空仰望希望,漂流的船隻或者是一個短站的棲息,但是行盪的目的地又在何方?

來自義大利的當代藝術大師

當代藝術家如過江之鯽,可是要能讓人印象深刻或者是深具影響力的就可以細數出來。義大利一直以古典藝術自豪,但是談到當代藝術總是少了一些爆發力,就連駐德的義大利文化藝術中心主任都非得承認義大利當代藝術的代表性不夠。可是普雷西的作品終於讓義大利方面大大自豪,這一次展覽更是全力協助與配合。

1940年出生於義大利北方小城Reggio Emilia的法布瑞奇歐.普雷西,目前定居於義大利威尼斯,也就是他開始藝術專業學院生活的開端。普雷西沉浸在整個城市的自由與探險精神裡,創作時他就如同馬可波羅或者是哥倫布的探險與發現精神,而水與木則成為他作品中不可或缺的基本元素。自1968年起,普雷西以水為元素融合裝置、電影、影像與表演。

雖然他的作品中水與火是元素,電子影像是媒介,但是完全不能將其歸類為影像創作者。普雷西只是以電子媒體結合水與火的影像嵌入裝置作品裡。1970與72連續兩次在威尼斯雙年展中展出,1980影片在威尼斯影展中出現,1981年正式受影展主辦單位邀請首映作品「Underwater」成為威尼斯影展首次出現有別於傳統拍攝的電子媒體(electronic media)創作影片。1982年在巴黎龐畢度中心展出個展後,普雷西開始將創作專注在「自然環境」的氣氛並利用電子媒體影像創作三度立體的架構,同時在創作概念上逐步發展出現實與再現的雙重結合。

1984、86年再度參加威尼斯雙年展,展出《布朗克斯》,1987年於卡塞爾文件大展展出《羅馬》,繼之參加無數的世界雙年展與博覽會。亞洲最近一次見到他的作品應該是在2000年的韓國光州雙年展中在義大利國家館展出。

普雷西的作品在柏林出現的第一次並非展覽而是為波茲坦廣場,新力中心所設計的巨大電子花式水池與噴泉,不過這次是真正的水池,光影則由池底透出,由一千六百萬個不同的顏色所組成,堪稱一項紀錄。

普雷西的創作不僅在美術以及電影中可見,他還跨足舞台設計,歐洲上演的音樂劇鐵達尼號及出自藝術家之手;同時他的名字經常與當代音樂大師凱吉(Johan Cage)、麥可尼曼(Michael Nyman)、葛拉斯等人連在一起,藝術家聯手創作跨領域的新藝術作品。

最令人佩服的是普雷西個子比起一般歐洲人可稱得上矮小,創作的尺寸卻大得驚人,永遠一附開心的臉。

展覽與藝術家作品的異同

一般而言,藝術家的作品只要選擇的是某一件,欣賞過的人印象都會是一樣的。但是普雷西這一次在柏林的個展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雖然只有展出16件作品,即使如馬丁葛羅皮烏斯展覽廳都已經將最大的場地騰出來,但是關鍵在於普雷西的每一件作品都太太了,因此在此展出的規模已經小得很多,也就是說作品的展是大部分只是其中的一個單位。不過德國策展人Carl Haenlein與藝術家數十年的合作關係,熟知其作品的內涵與精神,因此展出的整體性完全不受影響,而且聚焦於藝術家對城市的創作範圍裡,可以說是一次非常成功的策劃展覽。

如果說當今一窩蜂的迷信策展人名字,策展人也不過只是將藝術家的作品從這裡搬到那裡,我則頗為欣賞Haenlein此次的規劃,展覽中真正可以看到策展人與藝術家、藝術品、以及展覽整體概念的關係,策展人在此不是僅有「選件」的功能,而是考驗策展人對於作品的了解以及如何讓展覽跳脫舊有印象,展現「此時此地」的展覽當下性。因此即使有些作品已經在其他城市展出過,但是在柏林所呈現的「夢之界」則是獨一無二的。

夢之界

展覽終頁,藝術家僅在一個獨立的展廳牆面上以石版鏤空刻下「夢」(TRAUM)一字,螢光幕的光影自鏤空的間縫中透射出來,為整個展覽劃下句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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